第二章 三个药盒子
赵小飘奔跑在黑暗中，这里离家他知道快点跑大概需要十分钟，刚才的扫地已经让他出汗了，他解开了棉衣的纽扣，让冷风从脖颈中狠狠地灌向胸膛，这让他感觉疲劳顿时减轻了很多。这一片区域被城里人叫做“交二”，算是这座城里的贫民区，数十栋五层的红砖楼房建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当年随着葛坝工程的建设，这里着实热闹了一阵，当时赵小飘的爷爷就作为交通部四十二局的职工来到了这里，爷爷因公去世后，赵小飘的爸爸就顶了爷爷的班成了码头的一名调度员。
这片区域的路灯很多年都没有亮过了，道路也被重载车压得坑坑洼洼的，赵小飘飞快地奔跑着，凭着记忆避开一个又一个的大坑、水洼；看到前面一幢小楼的一楼透出的黯淡的灯光，赵小飘心里涌起一股暖意“终于到家了。”穿过黑漆漆的楼道，赵小飘推开了自己的家门，
因为妈妈常年的卧病在床，又担心自己搞丢家里钥匙，这个家门已经很久没有锁过了，这是一个老式的一室一厅，进门的墙边就是一个小得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卫生间，穿过墙壁早已被熏得乌黑的走道，赵小飘进了卧室，“妈妈，我回来了，今天挣了二十块呢”大约十二平米的房间支着两张单人床，靠墙的一张床上正坐着赵小飘的妈妈，清瘦苍白的脸上因为看见儿子回来泛起一丝红晕，妈妈放下手里正在加工的一幅十字绣，爱怜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冻坏了吧，来，我给你暖暖手，”妈妈把赵小飘的手揣在自己怀里，“冬天了，外面太冷，你晚上就不要出去了吧，妈妈绣完这幅十字绣，隔壁李姨说可以卖三百元呢。”妈妈的话被一阵咳嗽声打断，妈妈急忙用一旁的手绢捂住嘴，轻轻推开儿子，“快去洗脸洗脚，早点睡觉。”
赵小飘答应了一声，来到了厨房，一个小煤炉上温着一壶水，他提起水壶，看了看火，煤已经快烧完了，赵小飘看了看堆在炉旁的蜂窝煤，已经只有十来个了，“明天要去买点煤了”赵小飘心里想到，换上一个蜂窝煤，盖上炉盖，把水壶里的温水倒进盆里，重新接上大半壶水，放在炉子上，然后胡乱地洗了下脸，又洗了下脚，重新来到了卧室，“妈妈，你怎么不开取暖器呢”床边放着一个小小的立式取暖器，这是赵小飘一周前在去学校的路上捡到的，在覃三的电影院赵小飘鼓捣了两天，发现只是断了两条线，他问覃三要了点胶布，自己接上线，原来的两根发热管有一根可以发热了，于是拿回了家。“太费电了，没事，妈妈不冷，小飘，快睡吧!”妈妈催促道，“把棉衣给我，我看口袋破了，我给你补补。”赵小飘打开窗下的一个老式的三屉桌的抽屉，里面放着三个药盒子，盒子上分别写着“生活费”“医药费”“学费”，尚显稚嫩的笔迹表明是赵小飘所写，他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元的钞票，放进了写着“生活费”的盒子，盒子里还静静躺着几张大小面额不一的钞票，唯一的一张红色的钞票在盒子里是那么显眼，赵小飘想了想，抬头看看墙上的那本标有“福利彩票为人民”的挂历，25号那个日子他画了个红圈，他知道那是领取低保的日子，“今天是16号，还有9天，”赵小飘在心默念，脱掉棉衣，钻进被窝，看着妈妈接过棉衣，准备给他缝补，躺在被窝里，阵阵的疲劳还有腹中传来的饥饿感迅速向赵小飘袭来，妈妈的影像在赵小飘的眼中也渐渐模糊了，妈妈疼爱地看了一眼儿子那棱角分明的侧脸，拿起手帕捂住嘴，轻轻地咳嗽了几声，有时候她真的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儿子只有七岁，还是应该依偎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年纪，可自从去年自己得了这个肺病，儿子就毅然挑起了生活的重担，社区医生告诉她，这种病叫慢性阻塞性肺炎，医生告诉她这种病应该及时到医院吸氧治疗，可是检查外加不到一周的治疗就花光了这个家里仅剩的两万元的积蓄，在被医院请回家后，只好请社区医生帮着开一些润肺补气的中药服用，最近的这几个月，随着病情的加重，愈来愈强的缺氧症状已经把这个才33岁的少妇折磨得形销骨立，现在的她基本上已无法起床活动了，她很久都没有照过镜子了，她怕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床边的柜子上那张12寸结婚照上的那个年青貌美的女孩才是自己最喜欢的样子。看见照片，不由自主两行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云峰，小飘现在越来越像你的样子了，他现在聪明懂事，可惜我也不能看着他长大**了，我就快要来陪你了。”终于涌出眼眶的泪水越来越多，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她知道自己离赵云峰又近了一步。
赵小飘三岁那年，在码头当调度员的爸爸赵云峰为了让儿子吃上最爱吃的干煸钓子鱼，下班后去江边钓鱼，码头上一个正在吊装的货柜因为钢丝绳突然断裂而坠落，断裂的钢丝绳从十几米高的塔架上荡下，击中了正钓鱼的赵云峰的后背，据当时不远处的钓鱼的人们描述，赵云峰落到水里，当时鲜血把这一片江水都染红了，事后追究责任，货主方把责任推给了码头一方，码头方又称当时赵云峰已经下班不属工伤，并且擅自进入作业区域。最后只赔了7000元的丧葬费；从此，这个本就身体孱弱又年轻丧偶的女子就一个人带着三岁的幼子艰难得生活着，缝缝补补，做些十字绣，加上社区帮忙给办的低保，日子勉强能过，特别让这个女人骄傲的是，赵小飘从小就特别聪明，虽然一天都没上过幼儿园，但是自己教他的汉字，数学什么的，小家伙简直就是过目不忘，5岁时，当赵小飘真正明白爸爸并不是出差，而是再也不能回来的时候，小家伙在一个夏日的夜晚，一个人跑到了离家十公里的一个风景区下牢溪，回家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多了，吓坏了的妈妈第一次打了赵小飘，小家伙没有哭，只是拉着妈妈的手说：“我想去看爸爸，他说过，父母去世后就会变成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这里看不见星星，所以我想去郊外看。”妈妈抱着小飘，奔涌而出的泪水几乎浸湿了母子两人的衣服。
不断地痛哭耗尽了王小倩最后一丝体力，她感到强烈的窒息感，她昏昏沉沉得睡去，失去意识的一刹那，她告诉自己：“一定要醒过来！”她真的无法确定自己的每一次睡去还能否醒过来，幸好上次社区的工作人员来探望她时，她专门问过自己死后赵小飘的抚养问题，得到了工作人员肯定得答复说国家会抚养小家伙的，王小倩的心里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